一片白（原创）第二章

夜的颜色，是所有颜色混合在一起后的样子，变成了黑色。
于是，黑色拥有了神秘的气质，成了灯红酒绿诸般璀璨最佳的背景。




在同一座城市，在某个时间范围里，我们认识了些个儿人。就是认识了的。
是偶然。又或者是……
第一次见到阿旭，也是。
那是三年前：大学刚毕业的我，按照父母的意思，回到这座生我养我的小城。回来，似乎和我没有关系；小城，似乎和我没关系。
……
大学四年，我有回来这座小城四次。每逢春节，父母让回家里过年。只有在寒冬回来小城，心里才不会想着是父母命令我回去的。南方的冬天特别的温暖，令在北方的游子特别的怀念。 回来四次，没有见到任何一个同学：小学的，中学的---都不曾有遇见。记忆中没有。又或许是有遇见过的，只是没有认得……
刚回来的时候，一个人，无所是事，不堪无聊。
于是，答应母亲安排去相亲。
在二十一世纪，还有人群要相亲！这个的确很可怜，很可笑……我也这样觉得……可当我看到母亲拿来给我看的相片上的那个熟悉的面孔的时候，我决定---相亲去。

相亲？二十一世纪居然会有人去相亲……的确让人有些质疑，不好意思说出口来：思想反古。能够想起来的只有那可怜兮兮的模样了------若有人是为了一个模糊的记忆去相亲，感觉就不是可怜、而是悲凉。
约好在一家咖啡馆里见面。走进去，一眼便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他。因为是工作日，客人不多，所以找的并不费劲儿。
见到他内心在庆幸着，是他：胡赛恩。原先还担心不是，不知道如何应对。心里的那块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嚯，我们副局家的千金，居然也会沦落到了相亲这样落破的样儿？……叫我如何相信呢？”
我还没坐下便被损了一顿。“郁闷！”我掉头想走，他起身一把拉住我：“喂，都来了，就这么走掉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大老板也相亲，不觉得很可笑吗？”
“什么啊？我么，只是想看一下我那可怜的同桌。听说可是个硕士研究生毕业的，看看那研究生相亲是什么样儿，难以想像。”
“喂！”看着他满脸得意洋洋的，我的肺差点儿被气爆：几年不见，还是老样子……
“至于嘛你？开个玩笑而已。”
还不至于。
他是我高中的唯一的同桌。在中学是不允许男女生同座的，可是我们文科班女生多一些，又不凑双：没人愿意和我同桌，我亦无所谓……高二那年，赛恩转到我们班上，而班上就我旁边的是空座，他也只能是将就着坐，一直到毕业。而这次，我们都不是来相亲 的，而是来见一个好久不见的人。就这么简单。吃个饭就 各自回家。
这样也好。回到家里说什么都好。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觉得我们是按照他们的意思去做了的。

在生日的那天，父亲在酒店摆了酒宴。顺便庆祝我学业有成。请来了不少的亲戚朋友，我自是不喜欢他们：若父亲不是副局，那些人还回一个劲的敬酒，大笑着说恭喜吗？每个人都在寒暄不止-----好在，赛恩在饭局开始不久便打来电话，我才想起可以开溜。
人民路的第一间PUB。
记忆中，人民路就一家PUB。但在出租车上这么说，那老师傅乐了：人民路上现在已经有二十三家PUB。而“第一家”是最早开的那家还是在人民路2号的那家呢？我不知道，一脸迷茫。联系赛恩得知是在2号门的“BULE”。
PUB外闪烁着霓虹灯，“BULE”几个字母被深蓝色给填充着，是海的颜色。木制的大门，上面挂牌：“正在营业中”。笨重的门终于被推开：眼前一片漆黑。“不是在营业中的吗？这个世界还真是千奇百怪，出乎意料的是，还有人开门做生意不开灯的，这样的商家也太有个性了吧？或者是连灯钱也是可以省……”我在心里嘀咕着。我天生怕黑，赶紧转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啪”的一声-----是黑暗突然变得明亮的原由吧，我听见了自己的尖叫声。本能反应。
“HAPPY BIRSHDAY！”
待睁开眼睛，眼前有十来个人，有几张熟悉的面孔，又有几张陌生的面孔。他们在唱生日歌，为我而唱。亦是出人意料的。“慕津，生日快乐！”赛恩推着生日蛋糕向我走来。太突然了。对着叫不出名字的人们，我有些惊慌失措，亦不知该上前还是……
“慕津。”
“啊？”
“生日快乐！”
“谢谢！”我有些木然（后来听赛恩说当时的我跟个阿傻没有太大的区别），“你……怎么会知道？”
“想知道就知道啦！”“怎么样----开心吗？”
“吓了我一大跳！！”我白了他一眼，“你是故意的吧？”
“什么？”换了是他一脸的诧异。
“明知道我怕黑的，真是！还以为店家要省灯钱呢！没有灯，真的很恐怖耶！”
“很抱歉！是我的主意，我们不知道你怕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到我们的面前，目光直直地对着我，“生日快乐，慕津。”
他知道我的名字！怎么会，他是谁？-----不知为何，我涨红了脸，耳后跟热辣辣的。
“很高兴认识你，我的徐日森。”他伸手过来。
出于礼貌，我和他握手，对他笑。
“你叫他阿旭就好了，”赛恩对我说，“我没都这么叫他。是我的好朋友，这儿的主人。”继而他也大夸了我一通，我还是头一回听到他夸我。
我环视了一下，这间PUB：背景墙是黑色的，灯光是海的颜色，基本上是一个色调的BULE。客坐的桌椅都是原木所制，漆成了暗的白，是市场上买不到的颜色。吧台也是原木所制，同一色调的。那种冷色的暗淡，给人的是孤独的归宿感。
讲完祝福的话，人们各自喝各自的。这样的聚会。也只能是这样。
“这里的老板挺帅的。”“我觉得还是那个擦玻璃杯是伙计比较帅。”“那个鼓手才是最帅的！”
“老板有气质！”“那伙计长得清秀。”“鼓手的发型很时髦。”
……
三个有些面熟的小姐在争论不休。
“你们争什么呢？不觉得我比他们都帅气吗？”
“去去去！”三位小姐做着同样的手势，异口同声的说，“你就算了吧，我们可不敢和顺子抢。阮树春，不要想着哪个美眉会多看你一眼，你要是做了对不起我们顺子，你就死定了！”
……
对！是他，阮树春。记起来了。
“慕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突然转过来对我说。
“啊？……这个……还没有定耶！”
“哦！其实不做事情也无所谓的，我们都一样的。”他是表情随意而自然，并不讽刺，“工作自是不必担心的，只是我们是否愿意。像我，一直没有出去做事。在大学，听说是学广告设计的吧？”
好像在饭局上也有见到他的父亲。我们的父辈往来的还是比较密切的。所以他知道我在哪儿都读书、学的专业都不足为奇。
“是。”
“我什么都不想做。父母养得起我们，又不缺钱花。就这个样子也好。我可是不像你一样的听话。”
我无言以对。事实就是如此。事实上也是：我们不必担心工作，家里会打点好一切。
一直以来，我就只是一个父母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乖乖女。考大学，学习广告设计，是父母的意思；回来这个城市：相亲、工作，亦是。至于工作，他们安排什么就做什么好了。而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就像在大学之前，从来不知道出门要穿什么衣服，母亲拿什么就是什么。习惯了。
“慕津，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这人有些不正常。”依偎在他身旁的顺子说，“从来不想要读书，不想要工作，他是被惯坏了的家伙。害人精一个！还是不理他的好。”
……
在舒伯特的背景音乐中度过了不长不短的时光，看到时间已经过了零点，我起身同他们道别．
我是该回家去了的，这么晚回家还是第一次．还真有点担心回去又得挨训了．
＂这怎么可以？＂
我道了谢，还是坚持回去．
＂慕津，我可是和阿旭说好了今天是要通宵的！现在就走，也太早了吧？”树春抱怨着,＂你可是今天的主角耶，我可是把女友都给带上了的．就这样走掉，真的很不够意思！这么早回去干嘛？真是的？！……＂
我亦感到抱歉，但什么也没说．
＂树春，顺子，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我送慕津回去．＂
说着，赛恩便拉起我的手朝门口走去．我们对坐在前台是阿旭道别．对我们的提前离开他可是一脸的不爽．我说这里的鸡尾酒不刺不辣很好喝．然后有人说欢迎下次光临．
幸好有赛恩在，要不谈然，会走不了的．
＂谢谢你，赛恩．＂出了门，我对他说．
＂什么？＂
＂你还是进去吧，就这么走掉，阮树春会觉得你很不够兄弟吧？＂
＂那你呢？＂
＂自己可以回去的．＂
＂回去要挨骂的吧？还是不喜欢这里？＂
＂呃？－－－＂我很是诧异，他怎么会知道回去会……＂我挺喜欢这儿的．＂
＂我送你回家，给你的礼物还在车上．而且，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他对着我傻笑，＂副局家的千金，我可是丢不起！＂
我摆了他一眼，很不情愿的道了谢．　　
＂不谢．＂
在路上得知：去ＰＵＢ是树春的主意．想想也好，若是聊不起来就各自喝个够好了－－－那儿有好喝的酒．反正不回让人觉得枉来一趟．
在路上也有聊到徐日森．＂他是一个很随和又很不一般的家伙．大伙都管他叫阿旭，他倒也喜欢．主要是在听觉上会倍感亲切．　　　ＰＵＢ的经营者只能说是他的第二职业，他是个牙医．有一家自己的私人诊所.只拿了一张证书，又好像什么都懂．每次有问题，找他就可以．＂赛恩就是这么说的．
＂一个医生，怎么会想到当老板呢？更何况是ＰＵＢ？＂
＂是．的确让人好奇．我也有问起，他说是因为一个人．＂他叹了口气，＂他和我这么说的那会儿可不是一个人哦．＂
……
而后，我们没再多说什么．找不到更好的话题，谈话就此停住．剩下的，只有王菲的歌声在车子里回荡着．没有语言的时候来点音乐，挺好．

家里头是等着我回家的父母．父亲严肃的面孔，母亲疲倦的脸庞，他们坐在沙发上，谁也不抬头来看我们一眼．我知道：父亲的说教，母亲的责备……我对赛恩吐了吐舌头，示意这＂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值得庆幸的是，父亲抬头见到赛恩后，只说了句＂年轻人做事要有分寸．＂便背着手顾自上楼去了．母亲硬是把原先想要唠叨的话全部咽下肚里，热情的招呼着赛恩．
看到我是安全的，赛恩便起身道别，回去了－－－母亲甚至还准备他在家里过夜．当然，父母他们的所思所想，不是我们能够意想得到的．赛恩走后，我则以最快的速度回自己的房间．不愿去理会在后面的喊叫声．我亦知道她要说些什么，还有她的想要被证实的猜测．而我，不愿作答．
那夜．会记得的是那间ＰＵＢ．
有人说：夜的颜色是所有颜色混合在一起的样子，成了黑色．
　 于是，夜拥有了神秘的气质，成了灯红酒绿诸般璀璨的最佳背景．
夜的奢华．

“她。死了。”
真的。
她死了。
任何迹象都表明的会是这样的结果。
只是我的愚笨让我没有早一些察觉。

“有烟吗？”
在太平间里。我一只手抚摸着母亲的那张安详的又无比平静的又彻底僵硬冰凉了的脸，另一只手则紧握着她的手。当工作人员把眼前的这个不再富有生命的异质体推走，我被拉回到等候室的时候，我在问他们要烟。除了烟，我实在想不起任何东西。他们没有作答，估计是没有，我只好作罢。
母亲的葬礼一结束，我便搬走了。搬出了那个曾经被叫做“家”的房子。
与其说是搬走，到更像是出差。又或者是-----反正是不像是要走的一干二净的大包又小包的（杂七杂八的都有），而确实是走的一干二净了的。
一只小皮箱。里面放有母亲给买的套装、高跟鞋、手提袋、化装品、母亲梳妆台上的所有的首饰-----这些东西是价值不扉。事实上对我却毫无用处，自己也不喜欢的。但还是给带上了。这算是母亲给我留下的最后的“美好”的回忆了。还有的就是家里的保险箱里的五万元的现金和几本刻有父母和自己名字的证件，在母亲枕头底下发现的法院关于审判的通知书。
就这样。
永远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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